在美国上学时的一个暑期,我找了一份兼职——在西雅图的一个东非移民社区当夏令营老师。夏令营开始之前,我信誓旦旦并满怀期待,立志要帮这群孩子践行“美国梦”,没想到开班第一天就被杀了个下马威,过程中更是与学生们冲突不断。但在夏令营临近结束时,我却又十分留恋、万分不舍,这段两个月的教学经历就像是坐上了一趟过山车,心情的起伏在谷底和云霄间转换。每一次和孩子们的接触,都会遇到因文化语言差异带来的分歧,所幸最终理解战胜了误解,认同超越了不同。 由于自身经历和学科兴趣,我一直想深入了解美国的社会流动性现状,这一次的夏令营是一个契机。我所在夏令营项目的大部分资金来自于美国政府的补贴。同在另一个富裕社区夏令营工作的同事告诉我,她所教的孩子们每天都吃着家里自带的有机健康的零食,玩着乐高积木、电动机械玩具、VR眼镜,对比之下,我营里的教具只有简单的纸和画笔,孩子们也偏爱膨化食品。 正因为有抱负,所以当走进课堂说出第一句话便受到嘲笑时,我一下子慌了神。那个3年级的小男孩穿着篮球衫,从我说第一句话时便哈哈大笑。我每说一句,他的笑声便更大一些。我不得不暂停了课,走到放肆大声笑的小男孩身旁,板起面孔问他:“什么这么好笑?”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得更厉害了,还手舞足蹈起来。一旁一位安静坐着的小姑娘站起来,接过说:“老师,他在笑你的口音。” 我在美国学习生活的时间并不短,这是第一次觉得受到冒犯。作为母语非英语的中国人,我之前并不在意口音问题,因为还从未因为口音感到尴尬。但这一次,我的口音毫不留情地被这群孩子们指出来了,成了我和他们沟通交流的第一道坎。我定了定神,走回讲台前,真诚地解释道:“我知道我说英文跟你们不太一样,那是因为我的母语是中文。我理解,因为口音,你们听我说话会比较困难,但是正因为如此,你们才更应该集中注意力,好好听我说。” 孩子们一听我的母语是中文,突然来了兴致,纷纷向我打听怎么说中文,中国是怎么样的。就这样,开学第一课的风波算是暂时平息了。虽然打那之后,那个在课堂上大笑的男孩还会就口音问题为难我,比如跟他说一件事,他硬要说成另一件事,还说自己听到的没有错。但我从来没有责怪过我的学生们,因为我相信他们只是觉得有趣,并非怀有恶意。 每次上课,要学生安静地听课几乎是不可能的。课堂开始后不出3秒,他们便开始随意聊天走动。虽然夏令营的纪律要求相对不严,但有时候课堂上学生们闹得厉害,我便会对他们进行警告。但往往过不了几分钟,他们又开始吵闹起来。如果我试图一本正经地跟他们讲道理,他们一个个却振振有词地反驳我,认为自己的课堂表现没有问题。那时,我也常感慨课堂文化的差异。从小到大,在国内学校的课堂上,我从来没在课堂上跟老师顶过一句嘴。 虽然如此,学生们并不总是让人头疼。大多时候,他们会在嚷嚷过后跟我道歉。他们会为我专门设计礼物,会在黑板上画爱心让我感受到惊喜,会在我因为没有听懂他们的需求而道歉时劝慰我不要上心。在夏令营的最后一堂课上,一位姑娘主动担起了纪律委员的职责,严厉批评那些大喊吵闹的孩子:“你们不要闹了,这是最后一节课了,我们要尊重老师。” 每天上课前,夏令营所有的师生会在学校院子里的草坪上围成一圈进行“暖身”。我们放声高歌,一起随着非洲特色的鼓点音乐摆动,一起听故事,并大声地说出自己当天想要感激的人。记得第一次在活动中被孩子们公开感谢时,我正抬头望着天空中飞过的飞机,听到学生们说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间,暖风从肩上跃到了耳边,心里好像盛满了整个夏天。 这次夏令营并非我第一次当老师,却让我一度感到困难和挫败。所幸,我和孩子们一直都真诚地去理解双方的文化差异,并以好学的态度和不倦的好奇心增进这份理解。教学相长,孩子们的自信、善于表达让我受益匪浅。 我想,在看待文化冲突时,应从年龄、环境、学识、认知等多方因素中探寻其内在原因。只有对文化差异有深度了解,才能相互理解,也才能做到相互包容,求同存异。 (作者简介:徐潘依如,毕业于美国华盛顿大学,曾在哥伦比亚大学做访问学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