侨批研究者刘伯孳:留住侨乡福建的独特记忆遗产
2019-12-31 16:07:57 来源: 东南网 责任编辑: 兰楚文
刘伯孳。受访者供图 人物档案: 刘伯孳,泉州人,1968年5月出生,现任泉州华侨历史博物馆馆员,兼任福建省华侨历史学会理事、泉州华侨历史学会副秘书长、泉州市新四军研究会副秘书长,主要从事东南亚华侨华人文化研究和侨批研究。 泉州市区东湖街732号,坐落着泉州华侨历史博物馆。这座落成于1995年的建筑已颇有些年头,主楼正面的圆弧状拱门连接着东西两翼,寓意着博物馆连接泉州与海外乡亲的桥梁作用。 从博物馆东侧的小门进入,顺着楼梯爬至3层,最边上的一间就是刘伯孳的办公室。1995年,几乎与博物馆建成同时,刘伯孳入职泉州华侨历史学会,开始协助博物馆开展文物征集工作。 次年年初,中国银行向博物馆捐赠了一批侨批局业务档案,刘伯孳正是接收人,这是他第一次与侨批进行“亲密接触”。其时,刘伯孳不曾想过,自己的人生竟会与侨批结下不解之缘。 拿到侨批档案的刘伯孳立刻着手研究。越是研究,刘伯孳就愈发感兴趣。“‘批’在闽南话中就是‘信’的意思,‘侨批’就是华侨华人通过海内外的一些民间机构寄到国内的家书还有汇款。” 在刘伯孳看来,侨批见证了海外华侨华人的移民史和创业史,展现了广大侨胞对住在国和祖国经济社会发展的巨大贡献,有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和极高的研究价值。 1996年起至今,刘伯孳对于侨批的研究从未间断。收集相关实物资料、走访侨批信局遗址、参加业内研讨、撰写侨批研究报告,刘伯孳对于侨批的孜孜以求已然停不下来。 从印尼寄至厦门的侨批,由厦门的源兴信局处理。受访者供图 源兴信局遗址及其研究价值初探 对于采访者来说,刘伯孳是一个绝佳的受访人。经年累月对侨批的研究与知识积累,让他在谈到这个话题时便收不住话匣,与采访问题相关的“干货”源源而来。 刘伯孳告诉记者,目前自己刚刚完成了一篇题为《探析捷兴信局和源兴信局的侨批经营及互相关系》的调研报告,报告成稿目前已寄往业内相关出版社,刊载在即。而捷兴信局实为源兴信局的前身,两者一脉相承、接续经营,刘伯孳常以“源兴信局”统一述之。 说起对于源兴信局的发现,刘伯孳至今仍激动不已。2011年,刘伯孳到南安梅山镇调查和昌侨批局遗址时,意外发现了位于梅山竞丰村的源兴信局遗址。与其他批局遗址不同,源兴信局遗址由两座并排的闽南传统古厝组成,其外墙由闽南特色建筑材料“三合土”制成,内部设炮楼、金库、枪孔等防御设施,建筑风格与众不同。 刘伯孳立刻感到源兴信局所具有的独特研究价值。其后,随着对有关源兴信局的资料和侨批、汇票、电汇单等实物的不断收集,刘伯孳慢慢理清了源兴信局与捷兴信局的侨批经营状况和彼此关系。 在刘伯孳看来,除遗址建筑风格独特外,源兴信局的独特研究价值所在有三: 其一为经营时间,捷兴信局和源兴信局从1912年民国初期持续经营至1957年间,时间跨度之长在同时期批局中实属罕见; 其二为分布地域,源兴信局鼎盛时设国内分号11个,国外分号68个,海外联号机构覆盖马来西亚(当年称“马来亚”)、新加坡、菲律宾、印尼、越南(当年称“安南”)、泰国等,在东南亚闽南人的主要侨居地与闽南地区各主要侨乡间形成了一个完整的经营网络; 其三为汇款方式,源兴信局改变以往各批局通过钱庄转款或从海外以货带款、直接现金结款等“老一套”,转而通过与华侨银行、交通银行等金融机构建立业务关系实现汇款,改变了侨批局的经营理念,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闽南金融的现代化。 1938年华侨银行捷兴汇票。受访者供图 侨批研究靠“脑力”更靠“脚力” 与记者交谈间,刘伯孳时不时便会起身,到书柜前翻找资料。办公室中,两个硕大的灰白铁皮书柜靠墙而立,被与侨批相关的资料塞得满满当当。外人看来资料有些庞杂,而刘伯孳却“胸中自有乾坤”,三下两下便翻出了自己想找的资料。 每一份与源兴信局相关的批信、批封、汇票等,都被刘伯孳一一仔细分类,小心装在半开口的塑封袋里。这些泛黄的纸质资料,有的蛀满了虫洞,有的布上了霉点,有的折损至几近破碎,刘伯孳却格外宝贝。 刘伯孳告诉记者,这些与源兴信局相关的实物资料,都是自己自掏腰包,到各地的古玩城一件一件地淘回来的。如今,刘伯孳早已养成了每周都到古玩市场“淘宝”的习惯,寻寻觅觅10多年,才收集到这么10多份。 “不出去跑、去找不行,没有这些实物,侨批的来源和存在的合法性你就没有办法证明。”刘伯孳说。 除了到古玩市场“淘宝”,刘伯孳还经常到乡下实地查看批局遗址,拜访批局经营者后人等,仅源兴信局遗址所在地,刘伯孳就去了不下10次。 2011年,在南安梅山镇乡镇干部的引见下,刘伯孳在当地找到了一位源兴信局原侨批解送员李荣珍的后人。在那里,刘伯孳获得了李氏家族族谱中关于李荣珍的生平记载,其中明确记录了李荣珍当时的从业经历和送批情况,对于源兴信局在不同时期的运营情况也有提及。此外,刘伯孳还获得了一张中华民国28年(1939年)由南安县政府开具给李荣珍的免除兵役证明,其中也明确记录了李荣珍曾任职于源兴信局。 刘伯孳坦言,如此煞费苦心地收集相关实物资料,也是因别无他法,只有以这些实物资料为索引,自己对于侨批和批信局的研究才能继续下去,而这条路,注定要刘伯孳凭借着自己的“脚力”,一步一个脚印地探索出来。 首届闽南侨批研讨会现场。受访者供图 留住侨乡福建的独特记忆遗产 2013年6月19日,侨批档案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这一历史性历程,刘伯孳不仅是见证者、参与者,更是有力的推动者。 2004年,刘伯孳到汕头参加由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与汕头市政协学习和文史委员会主办的首届侨批研讨会。其时,福建从未组织过此类研讨,而广东省已着手组织推进广东侨批入选《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刘伯孳心想,福建侨批无论在数量、质量还是影响上都不亚于广东侨批,为何不能在福建举办此类研讨呢? 想干就干,参加完会议回到泉州后,刘伯孳立刻向领导汇报了在闽举办侨批研讨会的想法。在其推动下,2008年,首届闽南侨批研讨会顺利在泉召开。 研讨会的举办立即引起了国家档案局的关注,相关领导随后便来泉开展福建侨批主题调研。2010年,福建侨批与广东侨批一同以“侨批档案”名义入选《中国档案文献遗产名录》,为其后侨批档案的成功申遗奠定了基础。 刘伯孳表示,侨批档案入选世界记忆名录,一个节点是2011年由广东省档案局在广州举办的“侨批档案”宣传推介会。会上,刘伯孳作为福建唯一一位非政府方代表,在会上作了题为《跨越国界、人文和历史的闽南侨批》的发言,向参会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记忆项目亚太地区委员会相关官员展示了闽南侨批的独特文化及魅力。此次会议后不久的2012年5月,侨批档案成功入选“世界记忆亚太地区名录”,这一成果成功实现了侨批档案申遗“三级跳”中的“第二级”。 如今,随着侨批档案的成功申遗,各届人士越来越关注侨批及其背后的历史文化价值,刘伯孳十分欣喜于这些变化。与此同时,刘伯孳对于侨批的研究也仍在继续。他告诉记者,自己的侨批研究每年都设有重点计划与任务,而今年的重点,就是助力源兴信局入选福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引起有关部门与社会各界对源兴信局遗址保护的重视。 2016年,超强台风“莫兰迪”过境福建,令源兴信局几近坍塌,至今仍未被修复。说起源兴信局遗址现状,刘伯孳心痛的表情藏也藏不住。为了推进源兴信局遗址的保护工作,刘伯孳编写了《关于保护源兴信局遗址的建议》《关于推进侨批遗址“源兴信局”申报福建省文物保护单位的建议》等系列提案初稿,供各级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向2018年福建两会提交,其中的部分提案分别被南安市政协、泉州市政协、福建省人大采纳。 而推动对侨批局遗址的保护工作,刘伯孳也已不是第一次干了。2007年,刘伯孳与《海峡都市报》闽南版原记者、泉州黎明职业大学文传学院教师陈冷冷等一道,对泉州王顺兴信局进行了专题调研与宣传报道,最终促成了该信局遗址成功申报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刘伯孳表示,侨批通过批信局这个福建与海外交流的节点枢纽进行周转,它们为福建带来的不仅仅是钱款,还有东南亚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信息。与此同时,侨批也把福建的时代进步融合其中,展示给海外乡亲,让他们看到不同时期的福建变化。 “侨批与批局遗址是侨乡福建与海外交往的一个重要人文景观,是福建独特的记忆遗产,这些遗产都须被铭记、被呵护。”刘伯孳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