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索托侨贤陈克辉：仁义闯出一片天

莱索托全名莱索托王国，非洲南部国家之一，因其国土完全被南非环绕，故也被称为“国中国”。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国中国”，莱索托自然资源贫乏，经济基础薄弱，被联合国宣布为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上世纪90年代，勇于挑战、敢闯敢拼的福清人选择前往了非洲莱索托，他们火中取栗，书写了属于福清人的传奇故事，而陈克辉正是第一批进入非洲的“淘金者”。

一

陈克辉，1969年9月20日，在福清江阴镇出生，家中有五个兄弟一姐姐，他排行老四。与早年大多数的农村多子家庭一样，陈克辉的家并不富裕，甚至是有些困苦，少年时期，他虽然在家乡养鱼，从事养殖业，希望以此改善家庭生活环境，但收入甚微。上世纪80年代末，福清掀起了出国浪潮，在出国“淘金”前辈们财富故事的激励下，陈克辉心怀“福清哥”勇闯天下的激情，对出国闯荡充满了向往，终于，1991年，陈克辉迎来了他书写传奇的机会。

陈克辉22岁那年，有个在非洲莱索托的台湾老板到福州招工，陈克辉的家里因此拿到了一张出国申请表，但出国需要费用，申请护照也不容易，经过家庭会议讨论，父亲才最终决定把这个珍贵的机会给刚新婚不久的陈克辉，让他带着一家人的希望去海外寻找致富的机会。1992年，陈克辉签下了劳务协议，惜别妻子，毅然登上了前往异国的飞机。

满怀对未来的憧憬，陈克辉与其他22个报名去莱索托打工的人一起飞往了此前他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莱索托，梦想着自己的生活如飞机起飞一般，在莱索托启航，但现实却给予了首次出国的他一个狠狠的教训。离开中国前，陈克辉签署的劳务协议上称，每月他将得到1000美金的报酬，但抵达莱索托后，23个满怀梦想前来打工的人，只看到了2个台湾老板，一个带走了2个人，一个带走3个人，剩下的18人则被告知“没工作，协议是骗人的”。原来和他们签订协议的人只是用高薪吸引眼球，目的是为了骗取高额的手续费。

陈克辉还算幸运，是2个被挑走的人之一，但他的台湾老板告诉他，月工资只有800马洛蒂（莱索托币，约等于300块美金，2000元人民币），这个消息对于借三分利的高利贷，才凑齐钱出国的陈克辉而言犹如晴天霹雳。5月是莱索托的冬天，陈克辉说，自己的心情就像当时的天气一样“冷飕飕的”，“我坐在四面透风的汽车后斗上，很冷，看着到处都是铁皮屋，心情也很沮丧、很迷茫。”

陈克辉与公司主要领导人莱索托公司总部门前合影。受访者供图

二

“君子抱仁义，不惧天地倾”，虽然理想与现实有很大出入，但这改变不了陈克辉的本性。起初，他在台湾老板的超市里负责进货和出货，虽然他总是起早贪黑的工作，但由于语言不通，和其他员工交流时，只能用肢体语言比划，其他员工则用混着英文和塞苏陀语（莱索托当地语言）的话回复他。陈克辉深感不便，便自己动手做了个像皮夹一样的小本子放在口袋，用中英文记录下每次与当地员工交流的内容和语音，再强迫自己一句一句记住。就这样，在他的勤奋努力下，3个月后，他就可以用英语和塞苏陀语进行日常交流，还能给已经在莱索托生活多年的台湾老板当翻译。

工作到第4个月，始终惦记着家中债务的陈克辉壮着胆子向他的老板提出了借钱，他希望老板能先借他一笔钱，让他还清家中债务，毫无超市经营经验的他与老板“做交易”时约定，“你帮我，我和公司签3年的协议，让你的超市营业额翻倍！” 因为看到了陈克辉身上的能力与潜力，老板同意和他签3年的“卖身契”，不久就帮陈克辉还清了家中债务，甚至在第二年，把陈克辉的太太也接到了莱索托，并给了她一份工作，让她在自己家当保姆。回忆起这段经历，陈克辉至今仍满是感激，他告诉记者，他能在莱索托取得属于自己的成绩，其中一部分原因是在刚出国的时候“运气比较好，遇到了好老板。”

陈克辉没有辜负老板的信任，他仅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兑现了自己的诺言，他颇为自豪地说：“老板答应借钱之后的一年内，我把他的超市的营业额翻了一倍，第二年又翻倍，第三年又再增加百分三十。” 陈克辉表示，熟练掌握当地语言和在家乡时从事养殖业的经验给了他很大帮助，老板语言不通，没办法通过了解顾客需求而去进新种类货品，来帮助超市增加营业额，而他熟悉塞苏陀语，一切就变得很简单。超市生意一天天变好，陈克辉也就越发得到老板器重，公司营业执照的更换、水电费的收缴、联系供货商等等大小事务都成了陈克辉的事，超市的实际经营者变成了陈克辉。此外，老板甚至把自己的私事也都交给了他处理，陈克辉总是尽心尽力完成，因为感激老板的拂照，空闲时，他还会去陪老板的父亲聊天，为了和只会说方言的老人交流，陈克辉还自学了闽南语。

陈克辉看似顺遂的打工生活，让其他的打工者有些眼红，“和我一起被招工的另一位福建人，因为羡慕我的能力以及老板对我的赏识疼爱，经常骂我‘穷鬼’，但这更激励了我，我更要硬着头皮干，再苦再累我都要自己消化，要更好地成长起来。”在陈克辉看来，自己虽然在打工，却是“赚别人的工资，累积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每天从早上6点忙到晚上10点，365天都在上班，没有休息，他形容自己“真的很拼”，因为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不是止步于此，他就像一棵刚被栽下的细幼树苗，正在一点点熟悉周围环境，积攒着力量，散布自己的根系，立志着要深深扎稳在这块异壤之中。

陈克辉的太太来到莱索托后，每个周末，陈克辉都会开车去接太太团聚。1995年的一个周末，归心似箭的陈克辉，因为太想快一点看到太太，不慎出了车祸，人虽然没受伤，但老板的车子却报废了。老板抵达事故现场时，陈克辉赶忙迎上去连声道歉，他原本以为会迎来一阵痛骂，但老板却语带庆幸地说：“阿辉啊，车子我可以用钱买，你人出事了，我钱能买的回你吗？”就因为这句话，当时已经把自家兄弟接到莱索托做生意、开超市的陈克辉，毅然决定再与老板续签3年，继续为老板打工，好好报答老板。在他工作期间，超市的生意越发红火，不断做大做强，还成了当地较有名气的供货商。

合影。图为陈克辉公司在南非安装液化气储气罐。受访者供图

三

1998年1月，陈克辉与老板合约期满，他开始与家人一起做生意，当时，他们已经经营有3家服装店和2家小超市。因为打工时期积累的丰富经验，陈克辉亲自参与到自家超市经营之后，对手上的资源做了进一步整合，关掉了在乡下的2家小超市，转而到了城里开了两间大型超市。陈克辉一贯待人宽厚，他的超市也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当地人都叫我‘阿辉’，我的超市名字就叫阿辉超市，我一拿到营业执照，当天下午就开门了，光半天营业额就有两三万（马洛蒂），因为他们都知道是我开的店，大家都很支持我，都去买东西。”遇到当地人在自家超市门口摆摊，卖蔬菜水果时，他不像其他生意人一样，把小摊贩们赶走或向他们收租，反而是对他们很是关照，不时给他们送一些汽水饮料，“虽然他们是在抢我生意，但我开的是大超市，他们做小摊小贩，何必跟他们计较，给他们一碗饭吃，邻里之间关系也会变好。”

乐善好施的陈克辉真正获得了当地人的认可，1998年9月21日到23日，当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政治动乱，大部分的店铺和超市都被暴民抢光、烧毁，街道冷清，店铺破落，但是陈克辉的超市却没有遭受损失。因为在暴民准备洗劫阿辉超市的时候，在他超市附近的当地民众自发上前阻止了暴民的进一步行动，他们说：“这是阿辉的店，你们不能碰。”

1999年时，陈克辉打工时期的台湾老板决定将自己手下所有生意全部转让，包括超市、液化气、批发等等，当时收购其超市的人说液化气不安全，不想要，台湾老板于是问陈克辉，“阿辉，他们既然不要，你能不能拿去做？”陈克辉看好液化气的前景，也想接手老板的生意，但苦于没足够多的现金，就和老板商量“搭班子”，进行了又一次“交易”，“他转手给我液化气和一部车，总共40万马洛蒂（约等于100万人民币），我每一个月付两分的利息给他。”如陈克辉所言，这位台湾老板是他的“贵人”，在台湾老板那积累下来的人脉和资源，对他的事业发展有很大帮助，陈克辉的液化气生意一下子就顺利做起来了，他还升级了营业执照，拓展了业务范围，从只能在自己的超市销售灌装液化气，改成了搞煤气批发，供货到整个莱索托国家，并且一干就是20多年。

虽然1999年之后，陈克辉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了液化气和服装生意上，超市大多由他的几个兄弟经营，但值得一提的是，2001年，有了些许财富积累的陈克辉从别人的手中将自己曾经工作过6年的超市盘了下来，并一直经营至今。“人家说从奴隶到将军，我是从打工的到现在这家店成了我自己的。”陈克辉感慨地说，自己和台湾老板这家店很有缘，虽然现在这家超市每个月的收入都不高，但这家店他是肯定不会转手出去的，于他而言，盈利并不重要，“这家店的性质不一样。”

1998年自己经营超市，1999年将触角伸向了能源行业，2002年搞起了服装批发，2004年涉足了房地产开发，2008年建造了属于自己的商城，2010年投资了纸尿裤工厂，2011年又投资了塑胶袋工厂，2013年做起了镀锌彩钢板生意……结束了打工生涯后，陈克辉开启了自己传奇人生的新篇章，事业版图一步步扩大，业务内容涵盖了房地产开发、液化气、运输、服装、鞋帽进出口、批发、超市连锁、塑胶制品、彩钢镀锌板、造纸、食品等诸多领域，服务范围延伸到了南非及周边国家，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他涉足的所有领域，都风风火火地发展了起来，他的名字在莱索托当地人和华侨华人中几乎是家喻户晓，陈克辉就这样赤手空拳在非洲闯出了一片天。

陈克辉公司在每年国际劳动节会举办一场“高尔夫球慈善邀请赛”，并在活动上捐出一笔二十万元的善款。图为2018年5月1日，莱索托国王、皇后，陈克辉及其夫人、时任中国驻莱索托大使孙祥华在活动上的合影。受访者供图

四

由于事业发展的需要，陈克辉加入了莱索托国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祖籍国中国的一片热爱之情，他没有忘“根”也没有忘本，始终在帮助家乡亲人和当地民众。

捐建奥运会水立方、重建汶川大地震灾区、救助台湾“88水灾”灾民……只要祖籍国有需要，陈克辉都尽自己所能给予奉献，作为福清江阴人，他更关注家乡发展，捐款修缮了他就读过的学校，整修了村里的路灯、水泥路、教堂，在老家建了一栋三层的老年人活动中心等等，陈克辉说，能为祖籍国家乡贡献一点绵薄之力，他感到很自豪。当家乡有新移民到莱索托求发展，因为语言不通没有地方工作时，陈克辉会让他们到自己的店里上班，他说：“因为我自己打过工，了解打工人的心声”，他的员工中从来没有一个是他主动开除的，他十分珍惜且感激自己的员工，总会尽力将员工照顾好，努力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因此，不论是当地员工还是华人同胞，都对身为老板的他评价颇高，都愿意追随陈克辉直到无法再胜任工作。

实力一步一步增强的他，也被更多人寄予厚望，希望能由他带领着在外乡亲，团结起来，共同发展，更好地融入当地社会。于是，向来不负众望的陈克辉2003年筹建了莱索托中国和平统一促进会，2004年成为了该会会长，2005年又接手了莱索托中华工商联合总会会长一职，开始频繁参与各种国际会议的陈克辉，一直努力让外界了解莱索托，他组织或参与了许多有利于当地繁荣的活动，希望更好地回馈这片给予他发展机会的土地，同时，他也充分利用自己在当地好口碑、同政府高层官员良好关系等有利因素，积极促进中国和莱索托两国人民间的友好交流。2013年，陈克辉在大使馆的鼎立支持下，成立了中莱民间友好行动基金，致力于帮助莱索托人民解决困难、改善生活，陈克辉带领着乡亲们在当地修建学校、医院、厕所，打挖水井；并从2014年开始，每年捐助当地两所高中学校的40个贫困学生，为莱索托培养人才；同年（2014年）开始，他在每年的国际劳动节举办“高尔夫球慈善邀请赛”，包括莱索托国王皇后在内的当地政要都会出席这场活动，陈克辉把活动所获钱款悉数捐给了当地基金会，陈克辉说，参与这些活动虽然费时费力，还需要花费不少资金，但既能造福当地民众，又能很好地树立起海外华人形象，自己“义不容辞”。

“以仁义服人，何人不服。”陈克辉的义举使得华人群体在当地得到了认同，他告诉记者，当莱索托的新闻报道中出现对当地华人不利的言论时，当地人会主动站出来在新闻媒体上替华人说话，有时候当地人看到黄皮肤的亚洲人被敲诈勒索，他们也会站出来保护华人群体，这些当地民众小小的举动都让他感到自己的努力很值得，很是欣慰。

莱索托的治安情况并不好，刑事案件频发，暴力抢劫案件时有发生，早在1995年，陈克辉就亲历了一次持枪抢劫事件，歹徒误把当时打工的他当做了超市老板，拿枪抵住了他的脑袋，幸运的是陈克辉熟悉当地语言，在与歹徒长时间的交涉后，最终脱险归家。这件事成了陈克辉心里的一个疙瘩，他一直希望能找到更有效地保障在莱华侨华人同胞的生命和财产安全的办法，终于在2015年，他牵头创建了莱索托华侨华人警民合作中心，2016年7月，莱索托华侨华人警民合作中心（以下简称“警民合作中心”）和领事保护联络中心在莱索托首都马塞卢同时成立，这是旅莱华侨华人发展创业史上的一件大事，中国驻莱索托大使馆大使孙祥华、旅莱侨团和中资机构领导、各地区代表，莱警察大臣、外交大臣，警察总监等莱政府警务及外交部门高官及莱地方警察机构负责人等都出席了成立仪式。

据陈克辉介绍，警民合作中心一年能处理几百起大小事件，只要有侨胞求助，警民合作中心的专员就会和警察一起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华人在外受到了伤害，能第一时间看到亲人的面孔，这会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如果万一有语言不通什么的，更需要有我们在。”

陈克辉与家人合影。受访者供图

五

2008年，他作为非洲代表参加了北京奥运会的开幕式；2009年，他站在了新中国成立六十周年大阅兵的观礼台上；2010年，他以南非代表团团长的身份参加了上海世博会；2015年，他受邀参加了“9•3”阅兵观礼；2016年，他们一家人作为唯一的非洲家庭代表，应邀参加了中央电视台中秋晚会的录制；2018年，他在北京参加了中非论坛……他说：“国家的大事小事我都不想缺席，能亲眼见证祖国变强大，我与有荣焉。”

在生活小事上，陈克辉也有自己的坚持，“我每次回国，都要先到长乐机场，因为这是我的家，是我的‘根’，让我感觉到很舒服。”甚至是去新加坡等其他国家，他也不会选择直飞，宁可耗时耗力的绕道到长乐机场再转机，只因为这里是他的家，因为“自己的家最让人舒服”。

陈克辉这份浓浓爱乡情也传递给了他的孩子们，家里的5个小孩都会讲福清话，“爱乡”像家规一样烙印在他们心中。陈克辉常带孩子们回乡参加“寻根之旅”等活动，在假期安排他们回乡学习中文，因为他坚信“他们的父辈从小给他们教育是什么样的，他们就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让陈克辉感到骄傲和自豪的是，儿女们没有辜负他的期待，看到华人在海关或者移民局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他们都会主动上前询问，不遗余力地帮忙。

“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已经成为一个有影响力、有号召力的老侨的他，现在更希望的是自己能多培养一些年轻的侨胞。下一步，他计划在莱索托搭建一个工业园区作为中莱交流的平台，为更多年轻人创造机会。在陈克辉看来，中非双方具有优势互补、合作互利共赢的无限发展可能，如今，中国与非洲国家在传统友谊与合作的基础上，正借助“一带一路”倡议和中非合作论坛机制，不断推动着“中国梦”和“非洲梦”比翼齐飞。

作为中非友谊的亲历者与传播者，这位在逆境中野蛮生长，闯出一片天的“福清哥”，希望用自己的影响力带动年轻一代人，让越来越多的人在“中国梦”和“非洲梦”的征程上守望相助、结伴同行。

（本网记者 兰楚文）